“請問你是呂璧本人嗎？”

付樹亮出證件，露出一抹微笑。

“什麽事？”呂璧退出游戲，擡起頭，淡淡地問道。

付樹手指一推，一張照片出現在呂璧眼前，赫然就是朱銘。

“朱銘是你公司的策劃部員工對吧？”付樹掃了一眼辦公室墻上的一張照片，那是策劃部與呂璧的一次聚餐的合影，“我們調查到，5月27日早上9點，你們曾經通過話，你有什麽要說的嗎？”

“哦？”呂璧喝了一口咖啡，兩手插兜，從座位上起身，“我叫他來上班，當時公司有個很重要的會議，他在這之前，已經曠了兩天班，還有什麽要問的嗎？”

付樹一聽，馬上在備忘錄上記了幾筆，追問道：“曠工的那兩天，你知道他去哪了？他又在電話裏跟你提起嗎？”

呂璧搖搖頭，朱銘是他很看重的員工，但他向來不幹涉員工的私生活。

“有在電話裏聽到什麽其他人在說話嗎？”付樹眉頭微皺，繼續問道。

“沒有，倒是聽到了一陣火車開過的聲音。”呂璧回想起當時的情況，電話裏朱銘的聲音似乎有些急促，隱約還聽見了鳥鳴聲，聽聲音，他應該是站在離鐵軌很近的地方。

付樹幾人離開後，呂璧便陷入了沈思中。

“朱銘這事好像不簡單，警方排除了自殺的可能。”顧夜來關上門，看著呂璧說道。

“你怎麽看？”呂璧擡手，撚落一片發黃的山茶花瓣，影子映在透明玻璃上，像一朵淡然安靜的花。

“是很蹊蹺。”顧夜來想起上一個星期，朱銘興致勃勃交給了他一份策劃案，說是要開發一個新項目，還笑嘻嘻問他哪一個戒指好看，說要偷偷給女友一個驚喜。

這樣積極生活工作的人，突然自殺也未免太奇怪了，這背後到底是怎麽回事。

“叮~”

顧夜來手機響了，來電顯示為韓醫生。

“呂總，韓醫生已經到樓下了。”

“哦，讓她上頂層會客室去，我馬上就來。”

九天雲鶴大樓頂層。

敞亮的玻璃會議室，隔絕了外界的聲音，空氣中流淌著古典吉他獨奏。

“看來你這個人格，很喜歡耗兒魚。”

呂璧對面，一個亞麻色卷發的女醫生，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。

韓珍翻動著呂璧的手機相冊，作為呂璧私人心理醫生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對火鍋串串如此執著的人格。

“他在酒店的鏡子裏留下了這個。”呂璧翻到最後一張，鏡子上用綠色的顏料畫了一支蓮蓬，附上一個飄逸的簽名：連蓬。

韓珍手指停在一張照片上，看向呂璧，“這人是誰？新人格不會和她已經接觸過了吧？”

照片上赫然就是謝靈犀，她當時正在給其他桌的客人上菜，連蓬無意中拍到了她。

呂璧兩手交叉，靠在椅背上，想起那天在咖啡廳的女人，有些煩躁，於是閉目養神，擺了擺手，“不知道，什麽都不記得了。”

連蓬，呂璧的第四人格，產生於兩個月前，當時正處於心裏靈犀2.0內測階段，呂璧忙得焦頭爛額，連蓬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。

據顧秘書回憶，當時連蓬坐在總裁辦公室裏，點了一大堆外賣，請全公司的人吃火鍋和串串，還偷偷溜出了公司，至於他做了什麽，顧秘書也不知道。

“你的癥狀越來越嚴重了。”韓珍放下手機，苦口婆心地勸道：“不考慮停下工作專心接受治療嗎？”

呂璧沒有答話，睫毛微微顫動，像一只輕盈的蝴蝶，扇動著翅膀。

“暫時還不能離開公司，很多事情還需要我處理。”過了許久，呂璧才緩緩睜開眼，眉目如風，聲音清朗，幹凈澄澈。

韓珍打量著呂璧，從小時候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，她就發現呂璧和其他人不一樣了，呂璧性格多變，常常上一秒很安靜嗎，下一秒就嬉皮笑臉判若兩人。

呂璧具體是什麽時候開始人格分裂，她不得而知，但他和她之間，隔著一層黑暗的結痂，關於他童年時候的記憶。

天色漸黑。

呂璧今天沒開車，他拿著包，從出租車上下來，朝公寓大樓走去。

暮色下，門口的那排香樟樹投下悠長的影子。

一個人影佇立在5棟前的石階上。

穿著校服，是一個高中生。

呂小舟？

那少年揉了揉發酸的眼睛，靠在墻壁上，朝門口張望。

“哥怎麽還沒回來？”呂小舟看了眼手機，馬上快到8點了。

呂璧略一偏頭，整個人落在樹影下，避開了呂小舟的視線。

他看著守在門口的呂小舟，眉頭微皺，轉身從後門進了大樓。

夜色緩緩沈進黑墨。

呂璧拉開窗簾，星星一顆顆游走在夜幕上，屋裏很暗，他享受著這種孤寂，就如與生俱來一般。

他討厭一切和家有關的字眼，生活，就好似露珠，從這片荷葉跳躍到另一片荷葉，最後蒸發在陽光下。

他一直風餐露宿地活著。

自從他租下這個頂公寓開始，就再也沒回過家。

那裏已經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，那個山茶花一般的女子，終究是離開他了。

他拿起一把剪刀，彎下腰修剪那盆枝葉繁茂的山茶花，一滴眼淚打在粉色的花瓣上。

“哢噠哢噠。”

游戲裏彈出一條信息。

餅幹俠：茶兄，最近得空不，聽說那馬賊要強搶民女，想不想去看熱鬧鴨？

他放下剪刀，窩在沙發上，手機屏的亮光，好似他的一層屏障。

餅幹俠：人呢？

山茶：在你頭頂的柳樹上。

餅幹俠：別呀，你坐樹上，該把上面發的芽坐沒了。

山茶：你頭發上別的什麽花？

餅幹俠：這個嗎？哈哈哈這是朵棉花，被我用胭脂染了顏色，好看吧？送你一朵？

正說著，謝靈犀就取下別在耳朵後面的一朵船塢藍棉花，伸手遞給樹上的山茶。

兩人並肩走在長安古街道上，落英繽紛，背影看上去格外和諧。

“你說你成天拈花弄蝶的，到底是男是女？”山茶兩手抱劍，憑欄遠眺，漫不經心地說道。

“我可是實打實的真男人，怎麽，不信啊？”

謝靈犀拂了拂身上的花瓣，摟著山茶肩膀，坐在橋墩上，笑嘻嘻道；“我突然想起個笑話，茶兄你一定猜不到。”

謝靈犀故作神秘的看著山茶，手裏撚著一朵野花，“花兒為什麽好笑？”

“好笑？”山茶沈思了一會兒，“吃了跳跳糖？”

謝靈犀仰頭大笑，手裏的野花被她扯成幾縷幽香，“哈哈哈哈哈你這什麽邏輯？”

山茶踹了謝靈犀一腳，不耐煩道：“快說。”

“因為它有梗啊。”謝靈犀拿著只剩下梗的野花，破口大笑。

“撲哧——”

呂璧扔下手機，在黑暗中笑出了聲。

如果他是一顆種子，此刻一定會因為這個冷笑話，笑裂皮，然後發芽。

餅幹俠是他的唯一好友，呂璧玩游戲只是為了測試，但自從遇見了餅幹俠，孤寂的黑暗中，似乎有了一絲光亮。

他擡頭，見電腦屏幕亮起，於是起身坐到前面。

呂璧失眠。

他已經不記得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了。

每當這個時候，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。

找到那個人。

月色淡薄，天空上只剩下幾顆稀疏的星星，呂璧坐在電腦前，喝著可樂等天色逐漸泛白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

他無意中看到一個監控視頻裏出現了朱銘的身影，驚訝出聲。

他捏扁可樂罐頭，雙手飛快敲擊著鍵盤，屏幕上立刻出現了有關朱銘的所有信息，包括拍下他的最近一個月的監控錄像。

正看著，手機上彈出一條短信：哥，你沒事吧，聽說你前幾天在發布會現場暈倒了？

呂璧手指一拉，短信立刻躺進了垃圾桶，他把手機扔在床上，繼續飛快敲擊鍵盤。

朱銘和他雖然只是雇傭關系，但一起共事這麽久了，他覺得應該查一下，昨天做完筆錄回來，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。

“這個人……”呂璧一手托著下巴，看著出現在朱銘身邊的男人，眉頭皺起，手指繼續在鍵盤上飛快敲擊，拉出了這個男人的所有信息。

很快，他就震驚了。

“果然是他。”

朱銘生前見道的最後一個人，就是錄像上這個光頭男人，35歲，最近頻繁出現在俞市東區。

呂璧伸了個懶腰，輕敲鍵盤，嘴角微微上揚。

一封郵件被發送到了俞市公安局的郵箱裏，發信人為山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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